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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〇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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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將再次見識到了江雪的死脾氣。

一句話都不說!該殺敵就殺敵,該休息就休息,但是從出陣到回本丸連個字都不肯講啊!

那種靜默而憂郁的表情,叫人能看得心都傷了。

宗三在門口迎接回歸的部隊,當然所有刀劍都知道他實際等的就他兄長一個——結果江雪站他面前還是不發一言,就那麽彌漫著渾身幽暗的情緒飄回了自個兒院子——當時宗三看過來的神情,主將簡直無地自容。

雖然江雪是那種明明飄著花還能滿臉不高興的設定,但不高興也是分程度的,具體的心情宗三察言觀色相當敏感。怎麽說呢好好的一把刀被主將帶出去,出門還自我安慰當作跟新朋友一起遠足,也沒傷也沒事就成這樣了,這該是受到了怎樣的心靈打擊啊。

宗三轉身就想拎了小夜去給兄長賣萌。

找了一圈沒找到,抹把臉想了想,還是先去兄長院子。然後遠遠的就聽到嬉笑打鬧的聲音。等到發現那聲音正是從目的地傳出來的時候,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院落中的雛菊櫻還未綻放,只有寥寥幾支開出花碩的枝條,那種極清極淡的香味繚繞在枝梢,靠得近些才能嗅到。而檐廊下的鬧騰場景十分稀奇,劃著鬼畫符的紙張到處飛,短刀們身上都糊滿了墨,互相推搡打鬧著,歡笑聲十分活潑,簡直像是能驅散此地一貫以來的寒意般。

歌仙坐在一側有些尷尬的笑,覺得很是不好意思,身側是照例披風蒙頭的山姥切,正在與兄長說些什麽,小夜的鬥笠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,此刻正撲在兄長懷裏,讓他握著自己手往書案上寫字。更重要的是,兄長臉上沒有絲毫慍色,甚至連之前的憂郁頹敗之色都消隱無蹤。

……兄長不就離了他視野沒一會兒麽,究竟發生了什麽?

石切丸終於擺脫主將由鶴丸引發的無差別吐槽,想了想還是不放心,向過路的肋差青江詢問了江雪的住處,打算過去看看。

才走出手入室沒幾步,停頓了一下,有些猶豫地環顧了一下四周,沒發現什麽,繼續走,然後在路過右側那棵高大茂密的冬青樹時猛然一驚,他深深地吸了口氣,身為禦神刀被常年供奉的涵養叫他的心情很快平覆下來:“鶴丸殿下。”

“呦,石切丸大人,”那猛然從樹冠上倒吊下半個身子的身影還在沖他笑,“沒被嚇到呀。”

沒有責備的意思,新來的大太刀反而攏著袖子拱了拱手表示道罪:“先行一步,抱歉。”

那雙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看著他:“你是要去……”

石切丸溫和地笑了笑:“我去看看江雪。”

說真的,出陣那會兒的交談,石切丸還真的不能判定誰對誰錯。江雪性子寡淡脆弱,並不是說他不強大不堅韌,只是相對於他作為刀本身的戰力,更容易被情緒與環境幹擾罷了。

也許是自身的經歷與一貫以來的思想造就的執拗,叫他比起接受這個世界的骯臟血腥,更習慣於逃避與無視。天真得有一種“閉上眼睛就再看不到”的自欺欺人。

但是正如主將所說的,意外的可愛啊,在那麽多為戰鬥為廝殺而生的刀劍中,正是如同一汩清泉般,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保護想要珍藏。

而鶴丸其實也沒說錯,刀首先身為刀,秉承著執刀者的意志為之所驅,確實是這個道理。如果非要說些錯的話,大概也就是過於直白了些,大刀闊斧切入要害的直白,只要想到對方是江雪,就怎麽看都顯得有些過於殘酷了。

主將無奈的地方就在這裏,可是有什麽辦法呢?

——而在他說出“江雪”這個詞時,鶴丸竟然笑了笑:“你怎麽看?”

石切丸沈默了一會兒,覺得有些說不出話來。

白衣的身影幹脆利落從樹上跳下來,撇手掃幹凈衣服上沾著的葉片,安靜微笑的風姿格外卓越,真正矜貴端雅得叫人驚嘆,尤其是那雙眼瞳,簡直就能稱得上是昳麗了。

“在這樣的世界中,逃避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吧。”這把如鶴般美麗高貴的刀笑道。

“……並不是這樣說的,”石切丸嘆了口氣,“他或許比誰都要清醒,只是不願意接受與面對而已。你總不能苛求他變成別的樣子。”

“所以繼續這樣自欺欺人的天真下去?”鶴丸微微挑著眉,“武器就該有武器的樣子。”

沒法反駁……

“這個世界醜陋得遠超想象,我們所遇的困境只會越來越嚴重,不得不舍棄,沒法再妥協,甚至是被汙染,甚至是……碎刀,”宛轉的語調微微一緩,忽然又笑起來,“他執著的那些可笑念頭的破滅,會比消失——更可怕嗎?”

石切丸沈默地看著眼前的太刀。

主將魔性的聲音還在腦海中不停回蕩“papa你絕對不要討厭鶴丸啊鶴丸其實是把很溫柔的刀啊papa只是他表達溫柔的方式可怕了些啊啊啊啊”,他這麽想著,竟微微笑起來。

這種溫柔是能被感覺得到的吧。太-安逸的生活會磨滅刀劍的銳性,屬於刀劍的本分便該是成為取敵制勝最鋒利的武器,可在戰鬥中如何才能存活?如何面對敵人的奇襲?只是這樣所用的方式……哈,為什麽鶴丸會這麽受歡迎呢?被惡作劇或是嚇到的時候確實也是惱火的,可是最後又能驚喜又無奈地原諒他做的一切。他永遠懂得那個分寸,知道如何保持一個平衡,那份心意與初衷太過真誠,所以才能得到旁者的原諒。

但!是!這其中絕對不包括江雪。

石切丸沒有對他的見解發表什麽評價,只是笑著,然後緩慢地說了一句話。

“可是,江雪是最特殊的吧。”

短刀們折騰完,開開心心地捧著寫上名字的黃絲帶回去了。

字寫得還是很難看,甚至有些是照著模樣塗抹的,不過好歹是能認得清了。宗三收拾滿地用來練字打草稿的紙,用布仔細地擦拭地板沾染上的墨跡。

江雪倒是想幫忙,被趕到一邊。歌仙帶著短刀們先走一步,而山姥切被宗三拜托著與江雪一起去廚房。江雪猶豫了一會兒,在宗三的微笑註視下,還是只能跟上。

馬上就要趕上春祭,按照慣例,主將忙過一陣子之後會給所有刀劍們都放假,短刀們上竄下跳活潑得厲害——今天不告而來確實有點難為情,短刀們的積極性不好打擊,可是主將又不在,萬屋不單獨對刀劍們開放,還是小夜想起自家兄長來。

筆墨紙張什麽的本丸這裏就江雪比較多。先前還擔驚受怕著這樣的行為會不會叫江雪生氣,但是小夜說沒關系,而且……這位大人竟然意外得好說話啊。

宗三也很高興。兄長孤僻是孤僻,但就像他很喜歡馬當番畑當番這樣的工作就可以看得出來,只要跟打鬥沒什麽關系,他都比較容易接受,而曾身為名士佩刀,跟風雅有關的事物,他也頗為精通。雖然不知道先前他是因什麽而不開心,短刀們誤打誤撞,倒是叫他心情好了些。

沒有什麽比看到兄長開心更能叫他滿足的了。

江雪牽著小夜回來的時候,檐廊底下已經被收拾得很幹凈,宗三甚至架起了新的木幾,在邊上煮了一鍋茶湯。石切丸坐在對面,兩把刀正在品茶。

“兄長。”宗三仰頭微笑,然後對著弟弟張開手,小夜很自然地蹭蹭蹭跑上臺階,撲進他懷裏,被揉了揉腦袋。

“嗯。”江雪輕輕應了一聲,將視線轉向另一側。

“夜安。”石切丸說。

江雪微微怔了怔,點點頭:“夜安。”

大太刀是因白日出征的事感覺過意不去前來拜訪。性情何等溫和寬容的刀,即使明明與之沒有任何關系,旁者的難過亦或是傷瘡也會叫他感同身受。

宗三坐在一邊聽兩者交談,有些驚訝於兄長與別人相處的分外和諧,雖然話還是很少,但那種微弱的情緒他能清晰感覺到,兄長心中是一片安寧而靜寂的。

這樣就好罷。

形影單只終究難免淒涼。有一兩個知己兩三個棋友茶友,便也很好罷。

這世上最冷清也最溫柔的雪。

佛陀愛一切生靈,也冷眼直視此間所有掙紮。經歷過最坎坷最苦難的厄運,輾轉於多位主人之手,作為籠中之鳥被困束,被磨短,被焚燒,放肆激烈到極致,可最終所有的瘋狂磨滅在那一片清幽寂冷的雪間。

您註視著我,我甚至感覺我為佛陀所註視。

這樣的兄長,他怎會不尊崇……哦,後來變成了憐惜。

宗三帶小夜回去睡覺,江雪送別石切丸。

夜已經深了,深藍衣袍的付喪神在院門口站了好一會兒,庭院裏的景燈難得亮得這麽齊整,光色靜謐,他回身的時候有些驚訝地發現有根花枝已經開得很燦爛。

重瓣的櫻花是淺淺的粉,花芯邊上是純凈的白,寂涼的夜風吹動花枝,也將那隱隱的香拂到他的鼻間。他仰頭望了好一會兒才走回檐下。

收拾好檐下的物什,把茶具放回櫃子的時候的楞了楞,取出那張折疊得很醜的宣紙,攤開,然後眼角就漫出淡淡的笑意。

“江雪”、“宗三”,歪歪扭扭的字跡幾乎鋪滿整張紙,邊上劃出一顆大大的心,然後是一個“小夜”,因為寫不下了,重疊在另兩個字的邊緣。

他摩挲著那張紙很久舍不得放下,最後又疊回原樣攏進袖子隨身攜帶。

在屋裏坐了很久毫無睡意,起身想走回廊下再看看新綻的那枝花。

“哇——”然後屋頂上倏然探下一個腦袋。

江雪本能地仰頭望過去,下一刻因為驚嚇而砰砰直跳的心臟躍動得更歡,幾乎是要強忍著才能按捺住倏然流動的慍怒。

白衣的鶴在檐邊倒吊下半個身子,笑瞇瞇看著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6.10

說老實話,其實鶴丸跟江雪相性怎麽看都差得要命吧,性格理念完全相反什麽的……可是……

鶴爺:欺負他的快感根本把持不住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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